文字其实是早期国家施加于人民的枷锁

题图：Cheva用AI生成

再接着谈读《反谷》这本书的感想，上回说到早期人类从事种植农业的定居生活并不是国家形成的充分条件。只有在地表生长，并且只在同一时间成熟的谷物才能构成国家税收的标的物。到这里，作者关于谷物种植与国家形成之间的讨论告一段落，接着他讨论了其他促成国家形成的重要因素。其中两大因素是文字和对人口的控制手段。

文字一般被认为是文明的载体，也是文明的象征。如果一个古文明有他自己的文字，那么他会很容易获得学术界的认可，比如中国上古传说有夏、商、周三代，商代有甲骨文传世，而夏代则完全没有文字，所以它是否存在也一直备受质疑。但事实上文字形成的初衷，是为了让国家能够拥有精确掌控自己统治区域的能力。现在被发现最早的苏美尔楔形文字泥板上所记载的内容，都是某某某上交了多少贷麦子，仓库中还存有多少代麦子的记录。而不是什么文学史诗之类的。这说明文字最早的用途是统治者用来掌握统治区域内居民的生活和生产状态的工具。因为这些记录是国家用来制定税收，征发民力，税收征兵的主要依据。没有这些文字记录，国家就不能够在合理范围内汲取社会资源。要么是汲取得不够充分，要么就是压迫过重，导致国家解体。比如在《三国演义》当中，一个政权被另一个政权消灭，在他投降时一个非常重要的步骤就是，献上自己统治区域内的户口名册，让新的统治者正式能够顺利接管。同样的，要管理这么一个庞大的记录，或者说数据库吧，就和税务官选中谷物为征税对象一样，统治者希望越简便，效率越高越好，所以这也是为什么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要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这并不是为了促进各个地区之间的交流。根本目的就是能够更高效的管理这样一片广大的领土，并从中汲取人力和物力资源。

正因为文字实际上是对被统治者带有某种压迫性的枷锁，所以一旦帝国崩溃解体之后，人民重新获得自由，文字往往也随之消失了，比如在古希腊迈锡尼文明崩溃之后，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黑暗时期，先前使用的线性文字A和线性文字B都不再被人所使用，这段黑暗时期也不再有历史记载。而当希腊文明再度兴盛之后，所使用的也是全新发明的借鉴腓尼基文字之后的字母文字。而在古罗马帝国通行的拉丁文字，在罗马帝国灭亡之后，认识和使用这种文字的人口迅速下降了90%，只有罗马帝国遗存下来的教会组织中的神职人员还能读写这一文字。

这其中唯一意外的似乎就是中国的汉字了，一直没有消失，似乎不太符合作者的理论，不过我觉得可以用中国的地理环境来解释，也是因为东亚的地理稍显闭塞，在航海世纪到来之前，与外界的交流还是比较少的，所以即便王朝崩溃解体，乱世相争之后仍然是本土政权崛起，所以没有实现文字上的替代。再就是汉字不是表音文字，就算王朝兴衰循环之后，语言已经发生很大变化，但表意文字仍然可以被理解并沿用。

另外虽然文字最早是国家用来管控制和汲取统治资源而产生的压迫工具。但是如今时代已经不同了，在信息时代，人们面对面的交流已经不再是主要的沟通方式，文字交流已经成了更主要更必不可少的知识传播的载体和沟通方式。应该说它现在的性质已经与它被发明出来的初衷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